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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醒雜誌 (宋)曾敏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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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錄

 序

 卷一

 卷二

 卷三

 卷四

 卷五

 卷六

 卷七

 卷八

 卷九

 卷十

獨醒雜誌 (宋)曾敏行

● 序

  古者有亡書,無亡言。南人之言,孔子取之。夏諺之言,晏子誦焉。而孔子非南人,晏子非夏人也。南北異地,夏周殊時,而其言猶傳,未必垂之策書也,口傳焉而已矣。故秦人之火能及漆簡,而不能及伏生之口。然則言與書孰堅乎哉雖然,言則怪矣,而言者有在亡也,言者亡則言亦有時而不堅也。書又可廢乎。書存則人誦,人誦則言存,言存則書可亡而不亡矣,書與言其交相存者歟。廬陵浮雲居士曾達臣,少刻意於問學,慨然有志於當世,非素隱者也。嘗與當世之士商略古今文章、前代之豪傑,知光武不任功臣,而知其有大事得論諫。知武侯終身無成,而知司馬仲達實非其對。知鄧禹之師無敵,而知其短於馭眾。知孫權之兵不勤遠略,而知其度力之所能。若夫以兵車為活城,以紙鳶為本於兵器,談者初笑之,中折之,卒服之。古之人固有生不用於時,而沒則有傳於後,夫豈必皆以功名之焯著哉!一行之淑,一言之臧,而傳者多矣,其不傳者亦不少也,豈有司之者歟抑有幸不幸歟抑其後世之傳不傳,亦如當時之用不用,皆出於適然歟是未可知也。若達臣之志而不用世,是可歎也。既不用世,豈遂不傳世歟達臣既沒,吾得其書所謂《獨醒雜誌》十卷於其子三聘,蓋人物之淑慝,議論之予奪,事功之成敗,其載之無諛筆也。下至謔浪之語,細瑣之匯,可喜可笑可駭可悲鹹在焉。是皆近世賢士大夫之言,或州里故老之所傳也,蓋有予之所見聞者矣,亦有予之所不知者矣。以予所見聞者無不信,知予之所不知者無不信也。後之覽者,豈無取於此書乎郭熙乙巳十月十七日誠齋野客楊萬里序。

● 卷一

  蔡端明事母至孝,嘗步行遇一嫗,貌甚龍鍾,問其年,曰百單二矣。端明再拜,曰:「願吾母之壽如嫗。」後果符其言。

  包孝肅公尹京,人莫敢犯者。一日,閭巷火作。救焚方急,有無賴子,相約乘變調公。亟走,聲喏於前曰:「取水於甜水巷耶於苦水巷耶」公勿省,亟命斬之。由是人益畏服。

  向文簡公為廬陵倅時,人未有知者。安城士人彭仲元,能以星歷知人禍福,文簡召問之,仲元曰:「通判不必他問,不出十年位至公相。」文簡自廬陵罷官,閱數年即大拜。仲元之術不吝於告人,吉凶壽夭不差毫髮,時人即之者如市,後官於京師而卒,惜其術無傳焉。

  皇祐元年,何正臣與毛君卿俱以七歲應童子科。君卿之慧差不及正臣,時皇嗣後未生,上見二人年甚幼而穎悟過人,特愛之,留居禁中數日。正臣能作大字,宮人有以裙帶求書者,正臣書曰:「《關雎》,后妃之德也。上嘗以梨一顆令二人分食之,君卿逡巡不應,上怪問其故。對曰:「父母在上,不敢分離。」上大喜,以為皆能知其大義。翌日,御便殿,俱賜童子出身。正臣字君表,新淦洲上人,後仕至寶文閣待制。君卿字公弼,吉水龍城人,終於朝散大夫。

  劉丞相名景宏,南唐時為吉州牙將,刺史彭玕以吉州叛,攻陷郡縣,殺略吏民,協景宏以從。景宏度勢不敵,乃佯許之,隨之往來,故吉之城邑獨不被殘毀。玕既敗,景宏以兵歸南唐,遂家吉之永新縣。嘗謂人曰:「我偽從彭玕之協,可活萬人。吾雖不偶於時,後必有興者。」因號所居後山曰後隆。景宏既沒,越三世而生丞相沆。沆之子孫皆榮顯,至今世祿不絕。

  楊文公大年,美鬚髯。一日早朝罷,至都堂,丁晉公時在政府,戲謂之曰:「內翰拜時須掃地。」公應聲曰:「相公坐處幕漫天。」晉公知其譏已,而喜其敏捷,大稱賞之。天禧末,寇公諸人皆貶遠方,文公實預謀,而晉公愛其才,終不忍害也。

  蔡元長嘗論薦毛友龍,召對,上問曰:「龍者,君之象,卿何得而友之」友龍不能對,遂不稱旨。退,語元長。元長曰:「是不難對,何不曰堯舜在上,臣願與夔龍為友。」他日再薦之,復召對,上問大晟樂。友龍曰:「訛。」上不諭其何謂也。已而元長入見,上以問答語之,對曰:「江南人喚和為訛,友龍謂大晟樂主和爾。」上頷之,友龍乃得美除。

  劉丞相沆沖之守陳州時,嘗夢登譙樓,抱鼓而寢。既覺,家人告曰:「夜漏不聞四鼓,何也」明日,丞相問故,更吏對曰:「夜將四鼓,有蜈蚣長三尺許,旋辟鼓上,惴恐莫敢近,遂不報四更。」丞相因悟昨夢,乃不之責。此與歐陽公聞榆莢香而悟身為鸜鴿者何異。

  劉偉明弇,少以才學自負,擢高第,中詞科,意氣自得,下視同輩。紹聖初,因游一禪剎,時東坡謫嶺南,道廬陵,亦來游,因相遇,互問爵裡姓氏。偉明遽對曰:「廬陵劉弇。」蓋偉明初不知其為東坡。自謂名不下人,欲以拆服之也。乃復問東坡所從來。公徐應曰:「罪人蘇軾。」偉明始大驚,逡巡致敬曰:「不意乃見所畏。」東坡亦嘉其才氣,相與劇談而去。

  江南呼蜜為蜂糖,蓋避楊行密名也。行密在時,能以恩信結人,身死之日,國人皆為之流涕。予裡中有僧寺曰南華,藏楊、李二氏稅貼,今尚無恙。予觀行密時所征產錢,較之李氏輕數倍。故老相傳雲,煜在位時縱侈無度,故增賦至是。歐陽謂行密為盜亦有道,豈非以其寬厚愛人乎。

  祖宗時,堂吏官止朝請郎。蔡元長為相,多更改祖宗制度,恐其議已,遂許至中奉大夫。宣和間,朝奉大夫以上至中奉大夫者凡五十餘人,雖有詔汰之而不能復舊,至今遂為定制。

  王冀公,新喻人,微時往觀社求祭肉。眾問爾為誰,曰:「我,秀才也。」眾曰:「何所能」曰:「能詩。」時無紙筆,即取炭畫豬皮上,曰「龍帶晚煙歸洞府,雁拖秋色入衡陽」。後之人謂此句有宰相氣象。汪聖錫幼年與群兒聚學,有謁其師,因問能屬對者,師指聖錫,客因舉對云:「馬蹄踏破青青草。」聖錫應對曰:「龍爪拏開淡淡雲。」客大驚曰:「此子有魁天下之志。」聖錫年未冠,果廷試第一。

  李仁甫《通鑒長編》仁宗皇帝紀景祐二年三月丁巳,賜故鎮東軍節推毛洵家帛五十匹、米五十斛。洵,吉州人,進士及第,又中書判拔萃科。其父國子博士應佺,與其母卒於竇州。洵徒跣護喪歸里中,負士成墳,毀瘠而卒。特恤之,即予同里毛子仁父子也。應佺與洵墓銘,皆余襄公靖所撰。應佺字子真,罷竇州回,尚歷虔、筠、太平三州通判,以明道二年三月丁丑終於當塗官署。其配高氏壽春縣君,終於池陽之舟次。次子溥,以毀卒。故余公銘之有曰:哀殞庭蘭,悲摧舞鸞。洵與兄漸奉喪歸葬於華原,結廬墓所,凡二十一月,毀瘠如初喪之儀,輿疾歸家,數日而卒·以孝行聞,詔賜粟帛以旌顯之。則子真非卒於竇州。意者仁甫未嘗考余公墓銘耳。

  天聖八年,應書判拔萃科者凡八人。仁宗皇帝御崇政殿試之,中選者六人,余襄公、尹師魯、毛子仁、李惇裕,其二則失其姓名。問題十通,一問:戊不學孫吳,丁詰之,曰顧方略如何爾。二問:丙為令長,無治聲,丁言其非百里才。壬曰君子不器,豈以小大為異哉。三問:私有甲弩,乃首雲止槊一張,重輕不同,若為科處。四問:丁出見癸縲繫於路,解左驂贖之,歸不謝而入,癸請絕。五問:「甲與乙隔水將戰,有司請逮其未半濟而擊之,甲曰不可。及陣,甲大敗,或讓之,甲不服。六問:應受復除而不給,不應受而給者,及其小徭役者,各當何罪七問:乙用牛釁鐘,牽引過堂下,甲見其觳觫,以羊易之。或謂之曰:「見牛不見羊。八問:官物有印封,不請所由官司,而主典擅開者,合當何罪九問:庚請復鄉飲酒之禮,辛曰古禮不相沿襲。庚曰澄源則流清。十問:死罪囚,家無周親,上請,敕許充侍。若逢恩赦,合免死否時襄公除將作監丞、知海陽縣,師魯武勝軍掌書記、知河陽縣,子仁鎮東軍推官、知宣城縣,惇裕大理寺丞、知華亭縣,皆以民事試之也。

  毛子仁博學能文,年十九登進士,二十六中書判拔萃,時譽翕然。陳恭公、余襄公、杜祁公、王伯中、胥安道、李獻臣、王總之十二人,各為詩以餞其歸。杜公詩有曰「判就十題彰敏妙,學窮千古見兼該。其推重如此。子仁孝於其親,初為撫州司法,以親養在遠丐罷。後知宣城縣,丁父憂,哀毀成疾。前死之夕,夢一絳袍童子持玉函,中有丹書,謂子仁曰:「帝命召妝,使掌文籍。」覺而異之,次日疾甚,自謂必不能起。援筆為贊曰:「生為幻人,死為天真,改幻從真,無根無塵。書畢而逝。

  故事,進士第一人,初命官以將作監丞,遷著作郎,次遷右正言。熙寧中,許沖元將以磨勘當遷,王荊公為相,欲抑甲科三名前恩例擬令轉太常博士,太常博士與右正言同為一等,然祖宗分別流品,以太常博士為有出身人遷轉,非以待第一人也。荊公方下筆作太守,時堂吏以手約筆,具陳祖宗之制,荊公乃改太字右筆作口字,沖元遂遷右正言。

  李氏建國,國中無馬,歲與劉鋹市易。太祖既下嶺南,市易遂罷,馬益艱得。惟每歲入貢,得賜馬百餘匹耳。朝廷未悉其有無也。王師南伐,煜遣兵出戰,騎兵才三百,至瓜州,盡為曹彬之裨將所獲。驗其馬,尚有印文,然後知其為朝廷所賜也。

  王荊公詩經義成書,神宗令以進呈,閱其序篇未畢,謂荊公曰:「卿謂朕比德文王,朕不敢當也。」公曰:「陛下進德不倦,從諫弗咈,於文王何愧。上曰:「詩稱陟降庭止之類,豈朕所能。」公曰:「人皆可以為堯舜,陛下何自謙如此。」上搖首曰:「不若改之。」

  廬山圓通寺在馬耳峰下,江左之名剎也。南唐時賜田千頃,其從數百眾,養之極其豐厚。王師渡江,寺僧相率為前鋒以抗。未幾,金陵城陷,其眾乃遁去。使李煜愛民如僧,則其民亦皆知報國矣。

  馬正惠公嘗珍其所藏戴嵩鬥牛圖,暇日展曝於廳前,有輸租氓見而竊笑,公疑之,問其故對曰:「農非如畫,乃識真牛,方其斗時,夾尾於髀間,雖壯夫膂力不能出之,此圖皆舉其尾,似不類矣。」公為之歎服。

  謝民師名舉廉,新淦人,博學工詞章,遠近從之者嘗數百人。民師於其家置講席,每日登座講書一通。既畢,諸生各以所疑來問,民師隨問應答,未嘗少倦,日辦時果兩盤,講罷,諸生啜茶食果而退。東坡自嶺南歸,民師袖書及舊作遮謁,東坡覽之,大見稱賞。謂民師曰:「子之文,正如上等紫磨黃金,須還子十七貫五百。」遂留語終日,民師著述極多,今其族摘坡語名曰《上金集》者,蓋其一也。嘗有稿本數冊,在其婿陳良器處,予省從良器學,屢獲觀焉。

  王文康公晦叔,性嚴毅,見僚屬未嘗解顏。知河南日,梅聖俞時為縣主簿,一日袖所為詩文呈公,公覽畢,次日對坐客謂聖俞曰:「子之詩有晉宋遺風,自杜子美沒後二百餘年不見此作。」由是禮貌有加,不以尋常待聖俞矣。

  元祐初,後山在京師,聞徐仲車之孝行,遂致書以通慇勤,托其門人江季共端禮持以往。季共見仲車言曰:「友人陳師道好賢樂善,介然不群於流俗,聞先生之風,因願納交於下執。有書,托端禮以致於左右。」公欣然發緘,讀已,謂季共曰:「陳君真賢者,某雖未之見,子謂不群於流俗,今讀其書辭,敢以為信。然某年來未嘗以詩文入京,故不能為謝,子其為我謝之。」季共以告,後山曰:「仲車之介,當於古人中求。他日掃門,未晚也。」聞者兩賢之。

  今之風爭,古之紙鳶也,創始於韓淮陰。方是時,陳豨反於代,高祖自將征之,淮陰與豨約從中應,作紙鳶以為期,謀敗身戮。而紙鳶之制,今為兒戲。使木罌渡軍、沙囊壅水,皆如紙鳶之無成,則何以助漢王成業也。

  新淦縣道士何得一者,常人也。徽宗嘗夢有道士曰何得一者來見,遂以姓名及狀貌圖像求之,守令以其姓名之同,遂以聞,上大喜,即令送至闕下。既召見,山野齷齪,不能應對,甚不稱上意。時方集道流於寶錄宮作醮,因命得一預焉。建醮畢,授丹林郎遣歸。初,得一之有是命也,守令意其形於帝夢,必有所得,因問其有何技能。得一以為昔浴於江中,得杖子狀如龍,又嘗噀水於壁間,成罨畫山水,守亦信之,具以表聞。後人詰其故,杖乃木根,初無他異。而噀水成畫者,因醉後嘔吐成瀝耳。至今人傳以為笑。

  徽宗初建寶錄宮設醮,車駕嘗臨幸。迄事之夕,道士以章疏俯伏奏之,逾時不起,其徒與旁觀者皆怪而不敢近。又久之,方起。上宣問其故,對曰:「臣章疏未上時,偶值奎宿星官入奏,故少候其退。」上曰:「奎宿何神」對曰:「主文章之星,今乃本朝從臣蘇軾為之。」上默然。